跟我学画画(在什么时候，你觉得自己的老师很神奇)

说起这件事情，快十五六年了。

老于是我的高中美术老师。严格来说，是他第一个以系统的美术训练把我引入到美术这个专业中来。 后来我能够以比较高的成绩拿到了学士，硕士和博士。在北京某高校当老师，坦诚的说，受到了老于很大的影响。甚至于我现在的心理特点都有些他的影子。

老于来自沧州市当时的一个很贫穷小县城。考大学考了四年，入河北师大，是个十足的大龄青年。36岁结婚，38岁有了孩子。教我的时候，他大概有四十岁左右。 我从小就比较喜欢画画。但是真正的决定做这一行还是在高一。当时的班主任对此表示了异议，并给我家里打电话核实。因为我的文化课成绩在全班还是前几名。在外面那个小城市，当时做美术生一般情况下是成绩不好，考不上大学才会选择的下策。

我的决心下的还是很坚决的。便主动找到了老于，看他能否帮助我。老于大学毕业后，便分配到了我所在的高中。接下来就办了很多兴趣班、高考班挣了第一桶金，房子买的特别大，他说可以在客厅打羽毛球。之后就喜欢各种旅游，收藏。他经常吹嘘手里的一本印谱，号称是“故宫一本，他一本”。我问他能值多少钱？他说我真俗，他是为了延续中华文化的血脉。

当我找到老于的时候，感觉他其实已经志向不在带高考学生挣钱了。他只是很冷淡的问我：“你文化课第几名？”我便很快地回答他。他看了我一眼。拿起小灵通联系我的班主任确认。（老余有两个电话，一个小灵通，一个手机。平时用小灵通省钱，在舞厅唱歌的时候，喜欢当着大家面打手机。） 他问我：“学画干嘛？” 我答道“喜欢，但是不知道以后能干什么职业”。

老余说：“干的可多了！什么设计类的：服装设计，工业设计，建筑设计，装潢设计。还有造型类的国画，油画，版画，雕塑，你都可以选择，你要愿意，明天就到画室来吧。”

于是我就跟着老于开始画画了。当美术生的特权，就是每天下午只上两节正课。剩下的自习课和晚上都可以在画室画画。 当时画室里面还有五个高二的学生，后来这几个人实在不努力，老于就把他们开除了，不教了。

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自己在画室里闷头画画。有的时候老于也带几个关系户的孩子和画室里一起跟我画静物。

我们画的静物里边有两个骷髅。一个黄色的，一个白色的。有一次我正在画画，我的同班同学逃课来找我玩。拿起这个骷髅，亲了一口，照了一张相。（当时刚刚出第一款能够拍照的手机， 这种拍照仅仅是一种噱头，拍出的画面啥也看不出来）

我同学亲完骷髅跟我说，：“这东西够逼真的呀”。

刚好老于进屋。老于说道。：“废话，就是真的。”

我同学脸都白了。 老于继续补充道：“这个白的是个男的。这黄的是个女的。以后学解剖，我就告诉你怎么分辨头骨的男女。为什么一白一黄呢？因为白的是我从抗日战争时期的万人坑里捡的。埋的时间有点长，它的头骨已经很多地方都钙化了，有一点像石头。”

“那黄的呢？”我问道。

“黄的呀，那时候我刚刚工作没两年。平时住学校，周末骑摩托车回家。那时候是傍晚，赶上马路拓宽正在施工。工人在挖坑的时候 ，就挖出这个骷髅。 四五十岁的工人老头挺坏的。把骷髅放在马路中间。吓唬骑自行车下班的纺织女工，当时就听见了好几声尖叫。我眼神不好，当时天色慢慢暗下来。我就看见马路中央有一个黑点，这个黑点越来越大，越来越大，就很好奇是个什么东西。结果走到前面一看，是一个骷髅。我心里说，正缺这个东西！拿起来就放到摩托车的后备箱了。 当时几个工人都看傻眼了。哈哈哈。回到家中在厨房把她洗了洗，当时上面粘了很多焦糊糊的东西。还有一些头发，最后清理干净，儿子跑过来问我这是什么东西？我说的是骷髅。他问我咬人吗？我说不咬人，拿去玩儿吧。孩子拿着骷髅当球满院子轱辘着玩，邻居都害怕，哈哈。”

我同学问：“那我亲她不会有事吧？”

老于说：“没事儿，不过这个骷髅当时应该是烧死的。我回头想想，搞不好是个命案。当时洗它的时候有一股糊味。而且黄色应该是她皮肤里的油燃烧浸入到了骨头里。”

我同学听完一声没吭，走了，之后请了一个礼拜的病假，据说高烧不退。

从此很少人再去画室（画室钥匙只有我们俩有。老于专门告诉我不能把钥匙给别人，几年前有同学骗来钥匙，在里面搞对象，反锁门，具体俩人到哪一步了不知道，反正被抓了，老于被点名批评。）

骷髅的故事，同时也吓了我一跳。平时就特别留意这两个特殊的静物，生怕破坏了，对不起死去的亡灵。在画室一般情况下就是我自己，老余只是时不常的来个20分钟给我指点。之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，有时候确实挺渗人的。

有一天画着画，手机响了。老余打来的。电话里说，让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画室跑到学校大门口。 我气喘吁吁的跑到大门口的时候。老于跳下车，拖着一个编织袋。让我往画室方向拉。画室离门至少有400米。当时是冬天，我拉着拉着，累死了，感觉里面的东西是热的，还喘着气。心里不禁发毛问老于：“里面装的是啥？”

老于先是笑了几声：“回答道，是一只死狗。”

我心想怪不得死沉死沉的，传说中的拉死狗就是这么回事吧。回画室之后把狗倒出来，一看大狗嘴里都是血，已经彻底没有气了。我问他大狗怎么来的。

老于说，他想考驾照。偷的体育老师的车钥匙练开车。想晚上没人出去练练，车开得飞快，忽然咣当一声。老余心想坏事儿了，出事故了，撞死个人可了不得。结果下来一看，撞死了一条大狗。老于心理大喜，爱咋咋地，拖上车送到狗肉馆尝尝。结果狗肉馆下班了，先放到画室，第二天再送去吃。

我听了便很无奈。感觉他根本不像个教师。但碍于老师的威严，不敢说什么，自己画不了画就直接回家了。

第二天来到画室的时候，大狗已经没有了，他表示已经吃了。边说着，边滋滋的嘬自己很稀的牙缝。猛然想起来我没有吃到狗肉，向我道歉，毕竟他认为我也是本交通肇事案的从犯。

体育老师，因为老于把自己的车撞了，就把车钥匙藏了起来。老于开不到车很着急，再三管体育老师借被拒绝，便叫嚣再不给自己车钥匙，就把车砸了。 体育老师表示随便砸。老于抄起音体美办公室的一个陶花盆。走到体育老师的汽车那儿，咔嚓就把挡风玻璃砸了。体育老师跟出去一看都傻眼了。

老于看了他，嘿嘿一乐说道。：“走，换玻璃去。”老于在驾驶座位。体育老师还没缓过劲来，迷迷登登在副驾驶，我坐在后边。老余把车开得飞快。没有挡风玻璃。大冬天我们的脸被吹得变换各种形状，嘴一张开说话就兜风，着实滑稽又欢乐。仨人儿小脸红扑扑的来到汽修厂。汽修厂工作人员三下五除二就把玻璃换好了。老于打扫完里面的玻璃碴子嘱咐我们坐上去。然后问汽修厂的工作人员多少钱？工作人员说了个几百块钱（忘记具体多少了）。老于说太贵了，50吧。说完扔下五十元，发动汽车扬长而去。后面的师傅急的大呼小叫，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
我当时越来越搞不懂老于的心里到底是个怎么扭曲的。但是不妨碍我对他他的专业水平很是敬佩。他的画挂满一墙，题材多样，有些画特别耐看，今天我都能背下来。

我开始画画的时候容易把画面画闷。一次。他突然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，我吓得大叫一声，说这叫疼。然后用手摸我的嘎吱窝，我不禁左右躲闪，他说这叫痒。接着他表情突然别的特别严肃和我说：我的画面明暗没有拉开差距，不疼不痒，没有意思。我一下好像对这个问题一劳永逸的解决了。 刚开始学画画的时候，客观来说，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。一次自己坐在小马扎上闷头瞎画，画的不是很好，自己都觉得丢人。老于就用膝盖顶着我的后背说：“好好干，就指着你给我创牌子了”。这句话给了我很强的信心。 在全区中学的绘画摄影比赛之中。他当评委力主给了我一等奖。但是回头来看你那张作品并不是特别好。我知道他在鼓励我。

我是一个很容易与别人融洽相处的孩子，特别听家长和老师的话，绝不打折扣，这也是我文化课比较好的缘故。但是时间一长，他反而对我的一些习惯和心理特点就越来越看不惯。

一天晚上老于突然把我叫到操场上，给我一个石头。跟我说：“我们俩用石头去砸学校路灯，如果你先砸到，我请你吃饭，如果我先打到，你就得请我吃饭。”说完便拿起石头向一个比较近的路灯砸去，没砸中。 我拿着石头不敢动。 他说如果不砸，明天就不要跟他学画画了。于是，心一横拿起石头，一下就把路灯给砸灭了。他很高兴的请我吃了顿饭。

吃饭的时候，老于跟我说：“你算上道了！你这个人文化课学习成绩很好，证明你的脑子还算好使。但是你的性格太老实了 ，画画中规中距，像白开水一样，没有感情，这样下去就是死路一条。要敢于突破自己，不要太本本分分，中规中矩。用自己的脑子去想，去感受生活，找到自己的真正感觉是什么？自己到底想要什么？其他的事情都不太重要。这样你以后很可能成为一个职业的艺术家。”

我说：“那我也不干，违法乱纪的事儿。”

老余说：“我也没干呐”。

我答道，“谁吃狗肉了？谁装玻璃不给钱了。今天砸了路灯的灯泡，明天学校要找我，我就被处分了。”

老于哈哈一笑顺手拿出一张收据，上面正是换玻璃的价格。说自己当时只有50块钱，又碍于面子不能说，又得给体育老师装玻璃，所以先放下50块钱，回头再找他补齐。 他在农村的大集上买了一只小土狗。晚上趁着月光把小狗轻轻塞进了被他吃掉狗的主人家的院子里。表示小狗很快就能长大看家了，这总也比我被讹一笔钱强吧。

我顿时对他崇敬了起来。在他的指导下，我的绘画水平进步很快。美术生找老师上课是要额外收费的。跟老于学了一年，他也从来没有管我要过学费。 直到一天晚上，来到画室问我身上有多少钱？我说有340。 他说：“给我340块钱，刚才跟一个人打赌，输了点钱。现在身上钱请吃饭花光了，明天还给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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